【青海在线网·散文】小时候，父母撒过的那些谎

——关于年的记忆

儿时的记忆，犹如一张缓缓铺开的长卷，带着泛黄的色泽和久远的幽香，像一打开阀门就停不下来的笼头，把那些在记忆里生根发芽的时光，慢慢铺开在时光的卷轴上。那些久远到一想起来就能带起一长串回忆的小时候，就那样隽永成年轮，写成厚厚的纪念。

泛着黄旧光泽的记忆里，总流淌着父辈们那些从生活中得来的经验之谈，很多会变成指引我们成长的光芒，但还有一些却像一个个纸老虎，在我们不断长大的人生路上逐渐成为我们顿悟和了然的谎言。那些随着困难年代流传下来的善意的谎言，同样丰盈了我们年少的时光，让我们不太完美的童年，增添了更多带有期待和困惑的颜色。

一、关于年

小时候过年，那才叫过年。从腊月搭上头开始，年的序幕就已经拉开，各种关于年的事情，便一一登场。关于年最隆重的准备工作，莫过于杀年猪。小时候每个寒假放假之后，我和弟弟就开始等着家里杀年猪，那大概是我们从小到大对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每年杀年猪，最早吃到的肉便是烧“色皮”（其实就是猪的脾脏，杀猪宴的开端），“宰把手”会迅速把“色皮”摘下来，撒上盐和辣椒面，和着一些调料，再找几张旧报纸用水打湿后，把“色皮”包进去，放进灶火里开始烧，不一会儿，那些盐和调料的香味就会伴着烤肉的味道传遍小巷道，飘满一整个院子的诱人味道。但因为我们是小孩子，所以是永远吃不上这一口美味的。因为从小到大父辈就告诉我们：“小孩子不能吃“色皮”，否则脸就会变黑”的告诫。于是，我们几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猪的大人们把那飘着烧烤焦香、泛着油光、粘着辣椒面和各种调味品的色皮送进嘴里,咔滋咔滋的嚼起来。我们在一边咽口水一边无奈的跑远，对晚上那顿杀猪宴就更加期待，更加焦灼了。

吃不到烧“色皮”大概是每个川里孩子小时候统一的遗憾吧。比起吃不到烧“色皮”的遗憾，大年三十晚上对卤猪蹄深深的迷恋和幻想更让人难忘。因为是小孩子，卤猪蹄同样吃不到，最多也只能吃一口解馋。我们同样会在父辈嘴里听到“小孩子吃猪蹄，长大了写字会手抖”的忠告。于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卤猪蹄变成了我们渴望快快长大的动力。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物资这么丰富，每到腊月年根，大街小巷到处都能买到大大小小、烤的金黄的猪蹄子。那时候每家每户的猪蹄大概只有四个吧，条件好一些、人多一些的大户也有宰杀两头年猪的，所以“物以稀为贵”的年代，想要卤猪蹄自由，就只能等着快快长大了。

其实，等长大了我们才逐渐明白，哪里会因为吃了烧“色皮”脸会变黑，哪有吃猪蹄会手抖，其实这些都是纸老虎。主要是那个年代东西太少了，父辈们为了把仅有的一点稀罕珍贵食材留到重要时刻来招待客人，所以就编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防止我们偷吃偷拿。所以，父母善意的谎言，也只是为了给不太宽裕的童年时光一些可以期待的美好，给父母在紧巴的生活里留下最后一些体面罢了。

二、关于补丁衣服

小时候，腊月头上，母亲便已经开始张罗着准备过年的新衣服。那个年月里，经济虽不富裕，但每年过年给我和弟弟准备新衣服成了母亲最重要的年事。扯布、借缝纫机、带上一些吃食去邻居家做衣服。母亲虽然手不太灵巧，但总能花着心思、变着花样准备一身与众不同的衣服。记得小时候，我总爱往外婆家跑，所以弟弟也总跟着我住到外婆家，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弟弟的衣服总脱不下来，姥爷就会像抖麻袋一样倒掉着弟弟一下一下的抖，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脱下来。想想这个画面，真是有点搞笑。不是我俩太笨不会脱衣服，而是母亲为了让我俩看起来精干，做衣服总做的刚刚合身，甚至会刻意的做小一些，穿上身体现出一种细长而干散的样子。母亲说“从小穿衣服要干散，长大了才能更干散”。于是，我在这样的引导下，长大了也总喜欢穿衣服穿刚刚合适的号，看起来会精干一些。但是，随着这几年穿衣风格的多元化，越来越多的宽松版衣服登场，我才发现穿大一号的衣服那种轻松舒服的感觉是紧身衣服永远也无法给予的。

比起那些紧身衣裤，最忘不了的大概还有家里哥姐几个人轮流穿着过的打满补丁的衣服吧。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的小朋友总会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棉衣棉裤，有时候还会补丁连着补丁。看到这样的衣服，你想都不用想，父辈们那些流传千古的小谎言又来了，“兄弟姐妹衣服裤子轮流穿，长大了以后关系就更亲近了”。这样一个带着些许预言的谎言，让那个年代的孩子们从来不曾知道攀比和计较，把哥哥姐姐穿了又穿的旧衣服愉快而骄傲的穿在身上，同样也把长大后的兄妹情深记在了心间。

三、关于山外的山

小时候，跟着父母走夜路的经历，不能说很多，只能说是太多了。在我的记忆里每次走夜路，都是从外婆家往自己家走，走的一直是那条穿过马家沟，穿过叶家，穿过下庄，到达我们曾经最熟悉的饲养院，我出生后住的第一个家。那时候走夜路，最期待的是天气晴朗，月亮大大圆圆的挂在天幕上，照耀着我和母亲弟弟回家的路。那些月色是清明的，是朗朗的，少了书上写到的朦胧之美，但同样会把白天里那些红的花、绿的草、远的山、近的树都笼罩起来，只显出那条弯弯曲曲，白晃晃的小路。所以我们总是不会迷路，也不会摔跤。

因为小时候有太多走夜路的经历，所以我总喜欢走在路上的时候，用手指向月亮问母亲很多问题。“阿妈，为啥月亮上有影子，有像个兔儿的影子”“阿妈，红崖山的另一面是啥地方，谁住的……”每当这个时候我的母亲总会迅速的打落我的手指，严肃的告诉我“走夜路不能用手指月亮，否则晚上睡觉的时候月亮下来会把你的耳朵割掉，把你的嘴巴割豁”……我在这样的吓唬中竟一时间忘了我最开始问了一个什么问题，便开始慌张起来晚上睡觉要是月亮下来把耳朵和嘴割掉该怎么办？现在想想，小时候的人都太好骗了。母亲不让我指月亮，告诉我指月亮那么严重的后果，大概也只是为了防止我不停的问问题吧。毕竟，小时候走过那么多的夜路，也指过那么多次月亮，我的耳朵和嘴巴依然还好好的长在我的身体上。

现在想想，这个小谎言大概就是父辈们解决我们十万个为什么最好的答案吧，也是把小时候那么多疑惑同疯长的岁月一起留在了我们最纯真的时光里，成为如今每每忆起时淌过心头的小神秘吧。

四、关于新的谎言

今天，我和老公孩子一起去一家很久以前就去过的卤肉饭馆，是我突然间想吃点猪尾巴了。进店点餐的时候，老大想要点一份猪心，我还点了一份猪肝，唯独猪尾巴卖完了，没吃到有点遗憾。但在老大点猪心的时候，我又想起一件父辈的谎言，说“小孩子吃猪心，会没良心”，记得小时候，父母会告诉我们，小孩子要少吃猪心，长大要成为一个有良心的孩子。我们在这样的谎言里慢慢长大，也慢慢发现，所谓小孩子不能吃猪心的原因，无非是猪心肉质紧实，无肥肉，口感很好而已。我把父辈们告诉我的这个谎言讲给孩子们听，他们在我的讲述里无动于衷的美美的享受着猪心带给的快乐。我不明白我想要告诉他们什么道理，大概他们也不明白。但贵在他们不会再有像我小时候一样的疑惑和眼馋，我能给予他们所想要的生活。

岁月无声消失，我们在无言的时光里变成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大人。而那些流淌在成长年轮里父辈们善意的谎言，也一一被我们亲身实践，一一拆穿。尽管谎言被拆穿时，我们都不在年幼，但那份留在心底的安稳和释怀如一颗定心的药丸，把那些小时候不曾实现的小愿望小渴望和小失望都种在了心间，把理解父母和善待岁月的同理心也种在了心田。如今想想，还是小孩子好啊，面对生活的复杂和人间的疾苦，面对贫乏的物质和捉襟见肘的生活，一点点小小的谎言就能被安抚。只有长大了，历经了生活的磨难，才明白拥有孩子般简简单单的纯真，才是拥有快乐人生的不二法宝。

在这即将走进的下一个新春里，祝愿你我都拥有简单朴素的心灵，做一个像孩童一般纯真的大人。

兰桂萍，热爱文学，内敛真诚，追求真实。喜欢用温暖宁静的文字和自己对话，用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捕捉生活中的小美好。